荒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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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燃永昼

恒燃永昼

0

商泽掖了掖帽子边缘,尽量把自己的整张脸埋进围巾与长边帽的绒毛之中。她望向前方。在南边绝不可能看见如此色彩贫乏的景观,天地皆白,雪与阴云压在萧疏的群山上。

北方的连绵雪峰是龙的领土,是永昼城城主一系的故乡。商泽这是第一次回到故土。她年纪尚小,却也能模糊明白为什么祖先会前往南方——太冷,太萧条,世界冰寒刺骨,这儿不像是人的家园,甚至不像是活物的国度。她在群山中瑟瑟发抖,动物皮毛把她裹成一个球也抵御不了北境的严寒。她讨厌这里。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转头离开。

她轻轻叹了口气,向着最高的山峰走去。

1

小公主从北境带回了龙。

不知道这是怎样传开的流言。从臣子到街边的说书人都在议论,将故事讲得煞有其事。银色的龙神,从雪山的洞窟中而来,翅膀遮天蔽日,生来就会万物的术法。永昼城已经与小公国无异,却是靠自由贸易起家,并未建立起等级分明的秩序。人们并不觉得议论这些有何不可,大家涌向城主的居所,都想要一窥究竟。祂连眼睛都是雪的颜色,他们说,等着城主的答复,那是真的吗?

是也不是。年轻的城主牵起妹妹的手,小小的公主牵起白色的女孩。城主商玥说,我们只是找到了龙的血脉。商泽,来,你找到的她,你来告诉大家。

商泽行礼。诸位,她是稀有的返祖个体,她站在此地等同龙神的女儿。她将会成为我的骑士,而我将视她为唯一的守护者。你们喜欢我吗?那么你们也会喜欢她的。

那个女孩背后没有翅膀。但她伸出手,随意召来落雷与水流,力气超过最好的战士,眼睛都是雪的颜色。

她也许不是龙,但也绝不是人。

3

“和我去永昼城吧,我会找到你妹妹。”

在无尽的冰雪中,明黄色的太阳伸出手。她的黑发在阳光下勾出一圈金边,琥珀色眼睛温柔如糖浆。袖沿的太阳标记在白棠的心口烙上印记,她仿佛被感召又像是被蛊惑,朝着那个人伸出手去——

白棠睁开眼睛。

也许是商泽就要继任城主的缘故,她总是反反复复梦到从前的事。

她刚赢下一场战争,就从殖民地匆匆赶回永昼城。这座城市比她记忆中的又更明亮了一些,灯火从白昼燃烧至夜色尽头。最精良的机械,最发达的技术,最开明的统治与最绚烂的文化,永昼城就像是寰宇的灯塔。

然而灯塔似乎照不亮商泽一家晦暗的命运轨迹。商泽的父亲、两个哥哥、三位姐姐都陆续离她而去,甚至等不到她十六岁成年,这个家族已经只剩商泽孤零零一人。白棠陪她长大,做她的护卫,甚至为她征战,可她也只是个小女孩,无法替商泽遮挡一切风雨。很多时候她只能在小公主边上陪着她,保持安静,看她为人送葬,与人争论,皱眉或抿唇,颤抖或是无声哭泣。

现在商泽才十五岁,她要成为城主了。白棠为她披上礼袍试穿,流光溢彩金丝镶嵌的袍子把商泽一口吞下。“太大了,”商泽笑,“改改吧。”她的眼睛温柔又疲惫,琥珀色里都少了一层光芒。

白棠很想抱抱她,又觉得商泽脆弱如琉璃,稍一用劲就会碎掉。

“六年了。小棠,对不起。”

“什么?”

“——我食言了。……我那时候年纪小,还以为会很容易。六年了,我还是没找到你的妹妹。”

“没事。”白棠愣了愣,摆摆手,“我也没当好守护骑士。”

商泽把袍子递给仆从。“不会啊。你特别好。小棠在城里的时候,我睡觉都安稳些。”

她的笑意不再像六年前那样灿烂如太阳,而是端丽娴静,眉间混着一点化不开的忧郁。如果把商泽比作白棠失而复得的妹妹,她想,我没能保护好她。

4

继任大典之后,白棠开始无征兆的低烧。

她不时会忽然开始低烧,浑身无力,只想找个地方窝起来睡到地老天荒。一开始商泽和商玥觉得这可能是法术透支或是先天疾病,但很快他们反应过来,白棠是在被龙血折磨,只能退一步保守治疗:用些不温不火的药,让她靠休息和意志力撑过去。

这时候保护者与被保护者就颠倒过来。商泽在床边给她的龙女递上药片与药汤,摆开一排柠檬糖、梅子干和浆果。“会好的,会好的。”商泽在她额头上落下亲吻,就像是乖巧的妹妹角色,“小棠好好休息吧。”

以往的经验而言,她确实很快会好。可这次事情与过去不同。热度在身体里徘徊不去,白棠感觉自己在从里面被火焰一点点烤干。商泽仍旧像平日里那样细心照料她,但战线拖得更久,像是永远没有尽头。偶尔她觉得舒服些了,想去房间外面看看,也会被她温言劝住,而下一波热潮总是更加猛烈。

就好像心脏变成了油灯,四肢变成了蜡烛……永昼城依靠巨大核心提供魔力与电流点亮世界,而她在黑暗中被这些幻觉中的过时器具缓缓融化。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一个月没有离开她的专用房间了。

这不对劲。不知何时开始商泽不再出现,也许她是在继任后太忙了,白棠起初心想,是帮不上商泽的她不对。可是侍者们不回答她的问题,不替她传话,只负责盯着她按时吃药,不要离开房间。

那些没表情的人有着打量实验动物般的眼神。

5

“请让我见见城主吧。”

她说出的话像是没人能听见一样。白棠在火焰与热汤的幻觉中昏沉度日,也提不起力气强硬坚持立场。于是她只能在日渐增加的疑虑不安中继续沉沦梦境。

直到背后的皮肤开始刺痛。

起初只是与虫蚁叮咬无异的刺痛麻痒,很快蔓延到全身,痛感也日益加重,如同火烧铁烙,又像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挣扎着要脱出。她开始害怕了。“商泽在哪里?”她无法再安安静静待下去,即使是虚弱状态,龙女白棠也远比普通侍者强大。她握着雷光凝聚的剑要从这儿出去,她疑心商泽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没有想到呢,是因为照着她口味准备的糖果仍旧在而产生了错觉吗?商泽一定是遇到了危险,而罪魁祸首趁她脑子不清醒用她的小公主的名头哄骗她——

暗室的门打开了。

这一次不是提着蓝色荧光灯小心着不要打搅她休息的侍者。逆着光的身影看不清表情,只有胸口与袖上的太阳明亮耀眼。

“小棠。”

她在商泽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而她的后背上,龙的鳞甲与双翼破开皮肤。

6

在来到永昼城前,白棠是一个野孩子。

野孩子并不是说她缺少父母管教而没有教养。并不是这种程度的寻常事。白棠那时生活在山里,起卧于永不融化的大雪之中。她不记得从前的事,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妹妹,也许从没有见过面,却在血脉里一直一直呼唤着她。

人们将她传说为雪山里的龙神或是怪物,直到吸引来了南边的公主。商泽那么小,那么脆弱,眼睛像玉石一样温润带光。她爬上最高的雪山找到龙女,发丝散乱,神情坚定。商泽伸出手对她说去永昼城吧,我帮你找你的妹妹;你没有名字吗?你这么美,比母亲种的白海棠更娇妍无垢,我以后叫你白棠怎么样?

白棠被她击中了心脏。她从此对柔弱而执着的人充满好感,并且发誓要为小公主做一切事。

商泽告诉她龙裔的血脉多么罕见,也告诉她这并非怪物的血,她只是比别人更强大、更美丽,是个天资聪颖、出类拔萃的人类。她与白棠一起学习,玩耍,吃一样的膳食,睡同样的床铺,在遇到需要动武的场合时怯怯躲到白棠身后,在需要唇舌交锋时握住白棠的手向前半步做出保护姿态。她让白棠从怪物变成了人。

“你确实成长为了龙。”商泽说,光照在她的黑发上,依旧晕出温暖的金边,“太好了,小棠。这样总算是赶上了。有了新的核心,永昼城就能继续存在下去。”

她的神情并不喜悦,只有死刑犯终于要被问斩的解脱。

7

疼痛在她的身上疯狂生长。从脊背,到心脏,吞食血肉与回忆作为养料,白棠被它们压得弯下腰去,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商泽把合金的锁链缠绕上她的手脚,温柔地轻拍她的肩膀,抚摸她的颈项。“小棠,不要怕,也不要动气,否则会更疼的。”

手指落在皮肤上的触感温泉一样令人舒适,白棠从未觉得那双纤细的手如此可怕。

她被白棠牵着迈开受锁链束缚的脚步,注意到那个人细心地放慢步子不让她被绊倒。她觉得喉咙干渴,说不出话来。商泽和平时一样,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商泽表现得和平时完全一样。她没办法对自己说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也没办法认为有人对城主做了什么。

即使一切都像是疼痛中烧灼浸泡而失真的幻梦,商泽却像是一根钉子一样把她钉在了现实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还是挣扎着吐出了质问。“你要带我去见永昼城的能源核心吗?”

商泽停顿。沉默。转头。

“是的。龙神的心脏——”

龙神的心脏。她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了。永昼城的能源核心是用什么制作的是商泽少数不愿与白棠分享的秘密,现在白棠终于知道了。

“——一颗可以用二十年。这大概是第三颗。”

“永昼城……建成不止六十年了……”

“是啊。”商泽又迈开步子,“用有血统而不足的人的血和心脏可以延长使用寿命。”

转过回廊,转过大殿,转过偏殿,走入地道。白棠勉强抬起头,从刚才起就让她无法使用力量的锁链越是深入地下效力越强,她的指尖到小臂都已经开始产生被剥夺了感知的麻木。商泽在巨大的珐琅门前伸出手,看似沉重无比的门在她的纤细指尖碰触之时向两边折叠三次收入墙体。

于是白棠看到了六年之间离开商泽的家人们。

或者说,他们的一部分。

泡在——

“我不是想辩解什么,小棠。但是……但是我不是因为贪图荣华和怕死才这么对你的。不如说,我巴不得能用我呢。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8

大概是在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商泽就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了。家里人看她的眼神让她幼小身体里的动物本能感觉到一切。

“差一点点就能成为英雄了。”

她的龙血还是太稀薄。即使挑选贵族的佼佼者结亲,即使喝着药水当饭吃,她也一直一直不能有足够的希望。母亲躺上献祭台前抱着她不肯松手,那个柔弱的女人害怕极了,但比起死更怕自己的女儿同样只能走上这样的道路——献上生命,却只能有一点微薄的价值。商泽擦去她的泪水,哥哥把她从母亲手中抠出来,一根根掰开紧抓不放的手指。

“小棠,小棠,你是想要你的心脏转三个月,还是转二十年?”

妈妈,我想活到变成老太太,头发都花白。我知道我靠龙血的地位才有好床睡,有甜点吃,被大家喜欢,不用像平民那样生活艰辛。可是我不想死啊,人都没有想死的,死好黑好可怕,再也见不到别的人说不了话了。

她缠着哥哥求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商玥一向不喜欢她,对同父的妹妹抛下一句“那你去猎龙啊”。

商泽才那么小一个,他也没想到她会当了真。亦或是说小孩子是最容易当真的呢,那就是商玥没能想到小公主这么有行动力。她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替死鬼拼尽全力,真的带回了一些东西。

倒不是龙:但怎么看都比这儿的每个贵族都接近龙。商泽努力争取这个东西的喜爱,粘着她亲近她。她做得卓有成效,也许太有用了。白棠对她日渐依赖,对于所有的要求毫无怀疑,即使是身体检查和抽血也不觉得奇怪。“你和我一起的呀,你还会害我吗?”

咽下从心脏升起的苦涩,她笑着说:“也是,算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依赖是双向的。渐渐的,小公主喜欢为学者一掷千金的说法蔓延开来。永昼城的技术不断发展,她只求加快哪怕一点。如果能找到新的利用能源的方法,她就能斩断献祭的循环——

她就能真正拥有自己挑选出的朋友了。

可是总是差一点。像是天堑一样越不过的技术迷雾与繁荣发展的城市不断压榨能源命脉,榨干核心的每一滴血肉。商泽把一个又一个同族扔上献祭台,维持家族的荣誉也支撑城市的繁荣。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最后一个发现让她情绪彻底崩溃。那是几乎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对全局没什么大的影响,但——对她而言,那意味着她说过的话与立下的约定里真心实意的部分,也全成了最恶劣的谎言。

她再也受不了了。用我吧,用我好不好?

答案在她还没有家族权杖高的时候就清晰显现:不可能。

对城市的爱最终会像魔咒一样萦绕他们每个人的心头,不论他们究竟是否有能力做到。

9

白棠的手指更麻木了。它们简直不像她自己的东西,感官反而向着背上新长出的器官汇聚而去,那对新生的翅膀摩擦着锁链,每一丝触感都像是直接在敲击她的脑袋。她尽量不引起商泽的注意,像是瞎子复明那样摸索着,努力学着控制它们。在商泽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张开了翅膀,撕开了束缚自己的链子。

她原本就是有龙血的,现在的反应速度更是快过常人数倍。商泽的眼中刚刚涌上惊讶的时候,白棠已经咬着牙强行召来了闪电与雷霆。层层封印的核心外装碎裂开,她终于得以一睹……她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白棠还记得商玥和商泽怎么向她描述世界。他们说传说的时代退去,技术是前进的方向,古老种族湮灭于世间,只留下稀薄如商泽、浓厚如她的血。他们告诉她这世界上已经再没有龙了,现在她亲眼见到这个谎言在面前嘭地炸开。无数的术式与管道联通的核心已经一览无遗,每次高烧时为她送去噩梦的囚徒出现在白棠面前。那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她的表情像是被冰霜覆盖的荒原,她的眼睛泛着黄金与火焰的光芒,她的四肢被钉入山体,而银白骨翼卡死在层叠的精铁长链上。

泪水从她双眼中涌出便蒸发。

白棠怎么也找不到的妹妹被锁在生死边缘,咒术与药物让她再也不能长大,依旧是脆弱的幼子模样。

而她像是妹妹一样相依偎长大的女孩站在她真正的妹妹身边,抿唇看她。

10

“你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

商泽艰难地呼吸着,暴怒的龙女失去了控制,正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抵在墙上。她因为缺氧显得有些痛苦,但并不太惊慌,还要放软了音调试着和白棠说话。

“纯白,漂亮……咳……像雪里的精灵。”她甚至露出了平日那种温暖的微笑,“脾气又很坏。白……棠。术式和合金对你……对你没用,我又……咳咳。”

白棠稍许放松了一点点,好让她把话说顺畅。

“……我又不能让这事暴露在天光下。但这个也停不了。不用核心,就得有替代的能源,否则永昼城里的所有人都要流离失所,悲惨死掉了。既然我失败了,你就杀了我吧——把我的血和心放到祭坛上,启动机器,找个分家继续当城主……”

“商泽。”白棠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处理这些?我会把你杀了,丢去喂狗,毁掉你的永昼城,屠杀你的属民——你信不信?”

“我可以让军队和你鱼死网破的。”商泽轻声说,“小棠,我不想弄得那么难看。但是,顺带一提,我不信。永昼城不是我的永昼城。它是我们大家的永昼城。”

她的小城主看上去远没有长成一个大人。商泽垂眸的样子仍旧是个孩子,脆弱、孤独。但商泽比所有成年人都更能下定决心。一直以来,她都是用那种宁愿被敲碎折断也绝不歪曲的意志支撑着这座城市走下去的。也许她说的所有谎话并非出于恶意,她的友谊与爱并非虚假,她为亲人们流过的眼泪确实是心碎的见证,也确实打算用全力保护她的好朋友——但前提是,万策已尽、非出卖对方不可的那天始终没有到来。

她颤抖着举起短剑。

电光。

她用电流的牢笼束缚住商泽,退后一步,捡起爆炸后的碎片划开手腕。白棠以要将手弄断的力气搅动伤口,机器将她的血一滴不剩的收集,就如收集爱人的眼泪。

“这是我的愚蠢份额。”她收回手腕,伤口开始愈合,“替’我们的’永昼城想想别的续命法子吧。”

雷霆轰开层层建筑,阳光洒入地底的设施之中。

她张开翅膀,飞向天空。

商泽在地面默默看着她,直到白棠的身影远到再不可见。


END.
白棠在匠人集市遇到姜、和她不对付很久最后把她买下来之前的事,龙女这时候还是个傻白甜美少女。
写得比较仓促,听着marry bad end一路狂飙,商泽被我描述得比预计中的软弱了,故事转折也很儿戏。不过这确实是白棠的心理阴影——“我不需要平等的关系,不需要互相扶持的同伴,最不需要妹妹。你是我买下来的东西,你的每个边边角角都属于我,明白吗?”
不需要妹妹科科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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