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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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伴生】姐妹俩遇见之前的只言片语。


对故乡的事白冰已经记不太清。她离开了那儿太久,踏上旅途时又太过年幼,所有的记忆都是残砖断瓦,支离破碎难以成形。她最深的印象只剩一个:
当天气变冷,地底就起风了。
这个世界是稀奇古怪、不可理喻的,这一点人人都知道。既然女王能靠着呼吸知晓四面八方之事,食物顺应年岁时而生于天穹时而生于地表,人靠着天生的能力在黑暗蛮荒中互相粗暴交际、或生或死,那么从地底吹来的风又有什么稀奇的呢?从没有人告诉过白冰风从哪儿来,她所知道的只有它们出现的规律。当天气变冷,地底就起风了,而这风一直不停,天气就会一直一直冷下去。风通常吹不了多久,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便消失无踪,风止息的时候,万物便又重新生长起来。可这一年,风并没有停下来,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半年,它带着深渊也没有的剔透寒气,从地底下舔舐着她的双脚,在她的皮肤上贴冰花,杀死植物,穿透厚厚披风,驱赶着人们从这一片领地逃离。
白冰在风起之后很久才离开。每一天都好冷、好冷,她的指尖总是麻木,以至于能够毫不畏怯地触摸刀刃。要说不想去个暖和点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可她本就寄人篱下,落脚在好心人的采药帐篷里,她没有积蓄与见识,想不到何处可去。直到这儿的活人都离开,留下的都成了死者,她的收养人又害了病在角落融化成一滩腥臭胶泥,她只好打包了少得可怜的行李,从冻得坚硬的大地上走出去。天高地阔,铁灰与霜白把万物漆成寒冷的同谋,她的鞋被磨损到彻底不能穿的时候,那条河出现在她面前。
这河流清澈透明,河水散发着香甜清冽的气息,而河边堆积着的,河中漂浮着的,是尸体、尸体、尸体与尸体。白冰一路上已经见过了许多尸体,在长途跋涉中倒下或是在睡梦中被寒风带走的人们,他们静默停留着,成为姿势各异的路标,用自己的肉与骨充当墓碑。白冰拿走过他们的食物,搜刮过他们的衣服,她知道许多人没能真的离开这片从地底刮起风来的原野。可是……没这么多。把一路上所有的逝者加起来,也比不上这儿的一个零头。人们像是被冻结了,飘在水上而不变形,倒在河岸而不腐烂,层层叠叠,脸上的表情是在寒冷中失去意识的麻木——有的甚至带着恍惚而恶质的笑容,就像河流扯开了他们的头脑与嘴角。
白冰碰了碰水面。她麻木的指尖感到一阵强烈得不可思议的寒冷,随即是针刺般的疼痛,最后那湖面竟像是炽红的铅块。白冰尖叫着收回手指,声音在风声中细弱微渺。
她在湖边尚且裸露的巨石上坐下,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姿势也好,颤栗也罢,哪怕是身上七拼八凑的层层衣物都无法让她感到分毫的温暖。那湖水明明没有冻结,却冷得要烧起来。如果它上了冻,和之前遇到的那些河流一样,不论冰面是厚是薄她都还有试一试的机会。可现在,她想不出一个办法从这儿通过,连一个可能性也没法从脑子里挤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根本没有人从这儿离开。
没有人越过了这条河,那些出走的人们与她来不及做出决断的收养人一样,仍然被风扣在了原地。
她问了自己一千遍或者是两千遍,怎么办,白冰,怎么办,然后在某一遍时抬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在尸体的包围中保持着蜷身抱膝的姿势直到肩膀酸涩。
她要死了吗?死在这儿,和无数的人一样?死在河岸,或死在水中?昏昏沉沉,失去全身上下所有的热量,像是一个木头雕刻一样被风保存下来?
白冰站起身。她好像听到了关节像是生了锈一样发出摩擦声,又好像只听到风声永不停歇地坚定呼啸。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空气撑开了四肢百骸,放空了她原本就冷到快要转不动的头脑。
她踏入水中。


除了学习,焰的生活实在没有多少乐趣。深奥晦涩的典籍与稀奇古怪的失传文字之外 ,她拥有的只是可以偷偷骑着扶手滑下去的旋转楼梯,一套能充当大型积木的组合方块椅子与一扇琉璃花窗。打开窗户向外望去,她能看到这世上最广阔的河山万里——在目力所及范围之内,没有比她的塔更高的建筑了。
塔直抵天穹,以至于她所见到的人细小如尘埃,房屋与城堡是不规则的拼图,万事万物像是在虚拟棋盘上厮杀的活动棋子一样尽收眼底而又不可触及。焰能在窗户前坐一整天,直到肚子空空如也。她读着书,计算着未来,从千万轨迹中寻找关于命运的一星半点踪迹,光从窗外投射而来,从明亮转向暗淡,而后夜幕降临,塔的灯火无法映照这偏僻角落,于是焰离开窗户,去取她的食物来,一边吃着芋泥饼一边在灯下继续看书。下一个早晨来临时,她又会回到窗前,背诵一本两本典籍,朗读三五首优雅或蹩脚的诗歌,有时用通用语,有时用别的语言。这样让词与句从自己的喉咙中发出来,能让她不至于遗忘如何像个人一样用非书面的语言去交谈与表达。如果没遇到特殊情况,这就是她一天里唯一开口说话的时间了。
也有的时候,很少的一些日子中,在她从数学、法阵设置、星轨分析里闲下来的时间里,焰会用自己的影子捏一些小人去表演故事,可她所看的书都太过晦涩,那些浅显的传说故事她并不知道多少,也从未有人为她朗读写给孩子的童话,她编不出什么生动精彩的情节来;至于人物的长相,塔下的人都是蚂蚁似的黑点,塔上的一切都用传送送上来,轻活重活都直接交由她的影子们去做,她见过的人太少,捏不出姿态形色各异的喜怒哀乐。焰玩上一会儿就会感到无聊,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把影子们捏成碎片塞回身后。
她的影子们乖顺温柔,随她摆布,只对她一个人俯首垂眉。这个女孩尚且年幼,取柜子上的书需要蹬着梯子,坐在高背椅上双脚碰不着地。在她小小的身躯里,王室无穷无尽的黑暗生长着,影子们膨胀得有几千几万个她那么大。
她的父亲抛下了她,她的母后不愿亲近她,女王与臣子们祝福了她的天资与灵魂,轻飘飘将她送入高塔。她不理解,但她能接受;塔上只有她一个人,但她也过得不错。
她并不是心有怨怼……只是,只是。
她真的会有从塔里离开的一天么?
焰推开花窗,塔外冰凉的风拍上脸颊,激起她一阵寒战。窗外此时云雾未散,阳光只有淡金色的那么浅浅一抹焰看不见塔下的大地与河川。她如往常一般捧起书本——
一片羽毛落在纸上。
蓝色的。她抬头见到的是一片打下阴影的蓝色的云。
巨鸟的羽翼罩住窄小窗口,它嵌着宝石的喙发出轻柔人声:“焰。”
“……蓝辉姐姐?不是说其他兄弟姐妹不能来这——”
“最近不要开窗;你的哥哥们在下头有些事要处理呢。”
“什——”
蓝辉的信使倏忽间离开,不忘振翅带起气流合上窗口。
焰愣了半晌,拿手指胡乱梳理了几下被风纠结起来的额发。她捧起那根羽毛,而羽毛在她手心融化,淡蓝色的液体滴落在书页上晕开大片颜色,把本该防水的墨尽数涂去了。
还好她今天拿的只是本无关紧要的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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